“再然后，就可以打开水龙头了。”

纤细的指尖握住阀门，轻轻一拧。

感受到有水流顺着水带涌出，余笙松了口气。仅仅是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已满头大汗。确认成功后，她又转动阀门，把水量放大到一半。

全部涌出的水力，以她的力量或许根本压不住。与其贪图效率，不如按照自己的能力步步尝试。

枪头有水喷出，余笙被后座力冲击，一个不稳向后退了小半步。好不容易掌控住水势喷涌的方向，她立马对准小女孩所在的地方，奋力浇灭。

也不管水花会不会浇到小孩的身上。总之，先灭了再说。

该说不说，这水枪确实好使。让她寸步难行的火焰在大量的凉水攻击下很快趋于平静，连点火星子都不剩。

千钧一发之际，余笙顾不上去拉人，双手抱着枪头冲人大喊：“别哭了，快过来啊。”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又疑惑地望着周围不再灼人的火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朝她奔跑而来。

下一秒，她的大腿上多了个累赘。

余笙低头，无语又好笑地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小不点。后者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扒着，被泪水洗涤后锃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充满信任。

“……”

余笙伸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失笑：“抱我干嘛，快点跑出去，爸爸妈妈在外边等你呢。”

小姑娘似乎是信了，瞅了眼没有被火焰侵噬的大门。犹豫过后终究是父母的吸引力过于强大，屁颠屁颠地跑出大门。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余笙抱着水枪手足无措。

虽然她成功灭了一小部分，真的是很小一部分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尤其是在她与小丫头沟通的时候，又再度复燃。

值得考究的是，火势的集中点并不在消防栓这一侧，而是出乎意料地围绕着另一侧，成功堵住了消防通道。

她和消防通道正巧在对角线的两个最远端，身后是被她予以重任的消防栓，汩汩凉水仍在不断涌出，给予她源源不断地安全感。

而眼前，愈演愈烈的熊熊大火好似有了意识般，张牙舞爪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蔓延。

余笙被恍到视线，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直至退到坚硬的墙壁，无处可退。

她其实很想抛下水枪和方才的小不点一样跑出大门，去外边呼吸新鲜空气，逃离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吃人的地方。可步伐刚刚有所趋向，自消防通道后传来的拍打声被她敏锐地捕捉。

说是拍打，但那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意图引起旁人注意。

余笙回头看了眼阀门，又复而望向时不时传来声响的消防通道。一番争斗后，果断咬牙转身将水阀拧到最大。

多了一倍量的水枪产生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狠狠撞在墙上，可她始终抱着水枪，艰难地朝前移动步伐。

毕竟是第一次上阵，余笙瞄不准具体位置，只能尽可能靠近去弥补失误。

堪堪缩短三分之一的距离时，水枪不小心扫过的位置突的捕捉到一抹人影。

她一惊，把水枪飞快打过去。撺掇的火苗被凉水压制，将原本覆盖于其中的人影渐渐露了出来。

余笙定睛望去，欣喜的面容却在下一秒骤然失色。

被刻意遗忘的恐惧如同涌来的浪潮，后知后觉席卷。哪怕只是凝视，都挪不动步伐逃离。

明明是深处烈火之中，可脊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阵冷汗。

出神的不经意间，水枪从女生手中掉落。她第一时间去接，却有一双手比她更快，先一步握住水枪，有力可靠。

余笙擡眸，猝不及防与祝勇对上目光。

祝勇是真的惊讶，眼睛瞪得很大，错愕地看着她：“余老师？你怎么在这？！”

余笙神情有一瞬恍惚，伴随着祝勇的惊呼，耳畔不再是噼里啪啦的火声，而是穿破天际，穿破火焰，划开浓烟的警笛声。

宛若一道利刃，劈开外罩迎接阳光的洗礼。

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再看一眼，正欲说些什么，祝勇已经抱起水枪。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表情是余笙从未见过的严肃，连嗓音都分外沉重：“余老师你快出去吧，里边危险。”

说完，怕自己太肃穆影响旁人，他又扭头冲她咧嘴一笑，“灭火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专业人士吧。”

余笙拎得清现状，自然不会妨碍救援。祝勇的话令她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同一时间，身穿灭火服的消防队员从她身边接二连三地经过往里冲。她逆着人/流而下，每走一步，无言的感动就弥漫得越大。

而在跨越最后的台阶后，她不知所措之际，在人群中看到了许白焰。

男人应该是刚刚指挥完毕，一众消防人员以他为中心散开，分工明确地往各处奔去。而在他的身边，余笙看到了还穿着围裙的黄女士。

那一刻，她莫名觉得心安。

余笙眼眶一热，突然理解了许白焰不久前在消防大队的那个拥抱。

当长时间深处漫天大火之中面对无情无义的火焰，就会愈发迫切地想要回归属于她的万家灯火。

非常地渴望。

胸腔内压抑许久的情绪翻涌滚动，最后汇聚成一声有力的呐喊——

“许白焰！”

许白焰正从物业那拿到详细的楼层布局图，还未来得及展开，蓦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

他几乎是在0.01秒内猛地擡头。在清楚确认来人的面容后，从火警铃响起后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她朝他跑了过来。

——从漫天大火奔向他。

许白焰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理解余笙过往的担忧，他们等位替换，体会着双方曾经经历的滋味。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余笙的平安出现让他犹获新生。

现场依然是一片狼藉，不同的是牵挂的人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许白焰垂眸，女孩白净的小脸此刻染着明显的灰，衣服也是脏乱不堪，灰渍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格外狼狈。唯独那双微红的眼睛盛着比火焰还要夺目的光，生生不熄。

曹锡震惊：“嫂子？！你怎么在这？”

旋即，他突的明白今日许白焰出警以来给人异常古怪的理由。

余笙气息有些不稳，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指了指单元楼里边，“我，我按照你教的开了那个消防栓灭火，可火势蔓延得太快我灭不了。我刚刚听到消防通道那里有动静，应该还有人在里边，你们快点！快点去！”话音微顿，“电梯口那边，好像已经有人……”

她紧紧抓着许白焰的臂膀，语速飞快，生怕晚了一秒都会错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许白焰指尖微动，擡手替她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嗓音低柔：“你别哭。”

“我……”话音戛然而止。

余笙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她的大脑时不时闪过倒在火海中的那个人影，一帧一秒，无限慢放，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漆黑看不清容貌的躯体。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撕开了一个破口，所有的后怕尽数流露。

余笙握住许白焰贴在脸颊上的大手，边说边掉眼泪，“许白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的声线止不住的发颤，勉强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只剩无助：“许白焰，有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他，他死了啊。”

死，一个沉重的字眼。

他在火场中闯荡将近十年，不意外甚至司空见惯。可余笙，她不习惯。

许白焰拧眉，面对情绪崩溃的余笙，心窝一阵阵地刺痛。温热的泪水不断淌过掌心，很烫，远远超过她因直面大火而被热红的脸颊。

他的眉心折出一道细线，用温柔的嗓音唤她，“箫箫，箫箫你看着我。”

余笙闻所未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任谁看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

许白焰低吼：“余笙！”

余笙被吼得一愣，茫然擡头。

许白焰一秒收敛情绪，捧起她的脸蛋耐心安抚，“没事的箫箫，别怕。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我们会把其他人都救出来的。”

他又擦了下滑落的湿润，尽量舒展眉峰，嗓音柔得不像话，“不要哭，和阿姨站在一起乖乖等我好不好？会没事的，没事的啊。”

余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许白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把人拥入怀里。感受到怀里人的抽泣，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心房也跟着塌了一片。

“乖，在这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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