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布履碾过青砖缝里滋生的苍苔,惊起石阶下数只觅食的雀儿。
那被冷寿光唤来的军将将铁盔压得极低,露出的半张脸上写满惊惶。
腰间环首刀随着他踉跄后退的步伐撞击锁子甲,发出刺耳的铮鸣。
“冷,冷先生,那营帐里……秽气冲天,末将实在……”
话未说完,他的人已仓皇退至廊柱阴影处,仿佛后院那低垂的葛布帷帐后蛰伏着噬人的妖魔。
冷寿光指尖掠过腰间药囊,取出一枚赤玉辟邪佩塞入他颤抖的掌心。
南阳独山玉在日光下泛起血色纹路,似乎能隔绝营中传来的阵阵咳声。
那军将如获至宝,忙不迭地将玉佩挂上脖颈。他战战兢兢指向后院,眼中恐惧未消。
冷寿光微微颔首,向顾昭二人示意。
三人早已用三重锦帕严实覆住口鼻,那是建宁年间太医令特制的“避瘴锦”,专为这等时疫准备。
锦帕上以金线绣着辟邪符文,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三人沿着朱漆剥落的宫墙向后院行去,转过拐角,就见二十几个五营士卒蜷缩在墙根。他们初染疫病,尚未来得及被安排隔离。
士兵们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暗红斑块,如毒藤般在皮下蜿蜒。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仿佛钝刀刮过青砖,每一声都划在顾昭的耳膜上。
后院之中,临时支起了一座牛皮营帐。
五月的天气已颇为炎热,但门口处的门帘却是以厚重的棉布制成,上面浸透了驱疫的苦艾汁液。
掀开帷帐的刹那,腐臭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三具被朱砂绳紧缚的躯体正在槐木榻上痉挛,脖颈间淤痕虬结成紫黑色的蛛网。
冷寿光目光一凝,面沉似水。他上前一步,来到最外侧之人的身旁,伸手便要搭脉。
那具蜷缩的躯体突然暴起,捆缚的朱砂绳深陷皮肉,暴突的喉结发出嗬嗬嘶吼,被磨出血痕的双臂竟将槐木床栏生生拗断。
顾昭跟在冷寿光身后,已然瞥见那人胸腹之间,早已被抓得血肉模糊。
溃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他方才明白为何要用浸过朱砂的绳索捆缚病人。
“按住他肩井穴!”冷寿光话音未落,顾昭已闪身上前。
掌心触及的皮肉烫得骇人,那士兵喉间嗬嗬作响,浑浊眼白里映出二人的身影。
顾昭山河劲发动,将那人死死按住。
冷寿光伸出手去,三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寸关尺,玄色广袖下腕骨微凸,眉心蹙起的沟壑深如刀刻。
帐内凝滞的苦艾气息中,他指腹忽地颤了颤,那脉象宛如有百足之虫在皮下躁动,时而在腕脉处撞出诡异震动。
顾昭的视线落在那张扭曲的面容上,如蟾蜍般暴突的眼球蒙着一层灰翳,早已失去了神采。
他散大的瞳孔里竟似有黑雾翻涌,眼角处正缓缓流出黑红色的液体。
那人口鼻之中冒着白色的泡沫,其中混杂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而最令他在意的,则是此人脖颈经脉处浮起的黑色纹路,他越看越是眼熟。
陡然间,胡魁的话语在他心头闪过:“兄长双眼流出血泪,然后就死了。”
胡彪的尸体在他眼前浮现,那扭曲而痛苦的表情与眼前之人慢慢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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