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知晓了。我与贵客谈话,你不必打扰。且去告知法平师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待与贵客叙毕,自当亲谒大将军。”
门外的小和尚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竺法安吩咐完毕,转身先对顾昭施礼道:“若非檀越点破迷障,老衲犹被蒙在鼓中。”
说罢,他复向冷寿光合十道:“冷先生,此番疫疠横行,敢请施以妙手?”
冷寿光捻须沉吟,衣袖间几缕药香随风飘散。
“悬壶济世本是我辈本分,只是此番瘴疠不同寻常。羽林军在京城之内,为何会沾染疫气?”
顾昭心中一动,当即道:“师父,此事蹊跷,不如带我二人前去,能帮着师父救几个人,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冷寿光眼尾扫过顾昭的青袍,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大师吩咐,冷某随时恭候。”
此时已过正午时分,日影西斜。
法平踏着青石阶匆匆而来,衣袂带起细碎的尘埃。
他虽比竺法安年轻几岁,眉宇间却凝着一派超然物外的沉静。
罗汉堂内,金身倾颓,经幡委地。
泥胎碎屑如星子散落,连廊柱上斑驳的彩漆都被刮出深深浅浅的伤痕。
这般狼藉景象,却未能在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上激起半分涟漪。
竺法安将罗汉堂善后之事细细嘱托。法平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无波。
待交代完毕,竺法安整了整袈裟,随着那武士往大将军府邸而去。
青石板上,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融在午后的蝉鸣声中。
走出白马寺山门,冷寿光见顾昭几次欲言又止,不由抚须笑道:“可是疑惑老朽为何如此信任竺法安?”
顾昭微微颔首:“浮屠宗当年借修筑三君陵寝之名暗造地宫,瞒过新任寺主尚在情理之中。”
他沉吟片刻,续道:“这三十二尊罗汉金身,若是在竺法师接管白马寺时已然供奉在此,不知其中蹊跷倒也说得过去。”
他忽地驻足回望,寺中香火明灭,映得他眸光闪烁:“可这些罗汉金身日日受千人瞻仰、万民叩拜,若无人时时遮掩维护……”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余锐利目光直刺寺中殿宇。
冷寿光眼中精光乍现:“你是说,白马寺中尚有昙摩罗睺的同谋?”
他沉默了片刻,忽将袖袍卷至肘部,露出三道蜿蜒如虬的陈旧针痕。
“建和三年春分,江陵梅雨透骨。”冷寿光的声音低沉。
“我修《容成公导引术》,气脉陡然暴乱如脱缰烈马,七窍渗血不止,双目不能视物,如堕永夜。”
“恰逢竺法安云游至荆州,以五禽戏中的熊经鸟伸之法,佐以金针渡穴之术,助我疏通任督二脉。”
他叹了口气:“整整四十九个昼夜,他白日以鹤形导我任脉,入夜用龟息固我督脉。”
老医师的指尖轻抚伤痕:“而后我们共参导引心法,发现养生之道与禅宗心法竟能互为表里。这番参悟不仅修复了我受损的经络,更补全了我养生之道的核心缺环。”
日光中,冷寿光的目光悠远:“经此生死劫难,我与他立誓结为生死之交。这三道针痕,便是当年金针渡穴留下的印记。”
他见顾昭犹自沉思,当即道:“白马寺中,或有浮屠宗余党,但必不是此人。那罗汉阵既已被你毁去,纵有同党,料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此事你不必担心。”
他目光一沉:“倒是那昙摩罗睺,这许多年的苦心布置,被你毁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老医师略作停顿,忽而话锋一转:“我打算明日便将瑛儿送去会稽,与元卓团聚。若是小友不嫌辛苦,我想劳烦小友走一趟会稽,送瑛儿前去。”
他忽然看了一眼楚翔:“如此一来瑛儿路上有人照顾,老朽也放心。二来么,也可暂避风头,免得昙摩罗睺寻仇。不知顾小友,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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