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僧人见顾昭守得滴水不漏,好整以暇地称赞了一声,然后迈上前一步。
随着他双掌合十,掌间开始渗出金红交缠的雾气,身后随之浮现出一尊八臂浮屠法相。每只手臂的掌心中,都有一只佛眼。
“且观无间相,叩问心头血。尔等轮回八苦,照见几重孽?”
八臂浮屠法相掌心中的眼珠同时转动,每道目光都映出顾昭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他看见七岁那年,自己踮脚抓向药柜顶层的川贝陶罐。指腹刚触及冰凉的罐子,忽闻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
父亲枯竹般的身影蜷在床边,怀中母亲的面庞泛着诡异的酡红,唇角凝固的笑意浸在夕照里。
她掌心滑落的玉佩尚带余温,那是她从不离身的最后一件嫁妆。
他看见当铺鎏金柜台折射的寒光里,父亲将玉佩推过包浆斑驳的台面。
朝奉指尖的翡翠扳指叩击玉佩时,迸出了令人心悸的清响。
成色太差的讥笑声中,父亲骤然攥紧,却又缓缓松开的右手,最终只在粗布衣衫的下摆攥出一个窟窿。
他看见书院休沐日前夜,他裹着单衣狂奔三十里赶回家中。推开柴门时,父亲僵硬的右手还握着一块新出炉的米糕。
那是他八岁时眼馋市集却说不出口的愿望。糕粉凝结在父亲龟裂的指缝里,像一道永远无法结痂的伤。
顾昭的右腕突然传来灼痛,他低头望去。十岁那夜,他看到父亲手掌上的冻裂伤口,如今正在自己皮肤上重生。
顾昭的左肩忽然渗出黑血,那是父亲为凑足六礼束脩,连续三月在矿洞背煤磨烂的伤口。
原身的记忆与他合二为一,让他感同身受。无法言喻的伤痛自体内传来,使他无力再战。
就在此时,整座地宫中的水气忽然震荡了起来,楚翔不知何时,已然踏足在地宫的坎水位。
青鸾弓早已拉至满弦,沧溟气自丹田倒灌入十二重楼。
“千川不归海,万水皆锋镝!”
清亮的喝咤裹挟着潮声,地宫潮湿的水气化作奔腾的龙卷,在她的弓上凝成一枚气箭。
气箭离弦的刹那,仿佛有一条大河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奔腾的水龙,径直扑向僧人。
僧人的微笑凝在嘴角。百衲衣上的玄色幡布补丁陡然展开,化作九品黑莲。
水龙与黑莲甫一接触,便在黑莲上结出厚霜。
黑莲在水龙的轰击下,原本墨玉般的颜色,竟褪去了几分。
僧人脸色倏然凝重,身形急退。
八臂浮屠的法相瞬间转头,化作骷髅的念珠冥火大盛,迎向水龙。
滴——答。楚翔千川凝锋射出的同时,鲜血自顾昭肩头滴落。血液接触地面的瞬间,星河再现。
一匹白马自星河中扬蹄而出,鬃毛如波浪般翻涌,马背上的贝叶经书化作一道金色漩涡,两位老僧的虚影从中现身。
“昔白马负经破虚妄,今赐汝慧眼辨真伪。”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僧的枯指轻点顾昭眉心,无数梵文如同蝌蚪般游进他的瞳孔。
另一个老僧一手持贝叶经书,一手持九环锡杖。
他的锡杖轻轻顿地,手中的经书突然燃烧,灰烬凝成“心垢灭尽”四字嵌入顾昭眉心。
杖头悬挂的维摩诘菩萨像双目射出金光,没入顾昭的眼中。老僧的声音幽幽传来:“此法名为真如法眼。”
陡然之间,顾昭眼前幻象尽去,他的眼神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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