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的闭门鼓都敲过了，这些押运官倒是很勤勉啊。”

顾昭把手中换马的文书交给驿卒，他的声音混在商队嘈杂的忙碌声里，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那身细麻布料早已被汗水浸透，让他有点怀念前世的速干衣。

楚翔随着驿卒去挑选马匹，顾昭打量着那些马车，油布遮盖的货物在晚风里起伏如兽脊。他下意识地看向车辙间距，约有五尺。他心中一动，这似乎远超寻常商队的规制。

顾昭不动声色地翻身下马，牵着马自马车附近经过。就在他经过第三辆马车的时候，龙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抖了抖鬃毛。

顾昭微微一怔，看向那辆马车，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气。

“官爷里边请。”

一个驿卒提着灯笼迎了出来，灯影在布满裂痕的夯土墙上摇晃。

他跟随驿卒走进了大厅，厅堂里弥漫着一股温热黏稠的浑浊气息，那是无数呼吸与体温交织的产物。六张榆木案几拼成的长桌旁，十几个短衣汉子正在分食黍饼。

顾昭的视线扫过他们虎口的老茧，跟他在鬼市中验看的那具尸体十分相似，应该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最里侧的络腮胡子突然抬头，手中割肉的匕首在陶碗边沿擦出刺耳声响。

“有劳炙两个黍饼，再把这个水囊灌满。今夜我要赶到朝歌。”

顾昭没有再待在大厅里，他转身出门，来到前庭之中。商队的伙计还在忙碌着，查看着马车上的漆器有没有破损。

顾昭走到第三辆马车旁，跟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搭起了讪。

“车马劳顿，小郎君这一路可还顺遂？”

他屈指叩了叩漆轺车辕，木纹里的尘屑簌簌落下。

“好木头，这轸间雕的应龙纹，像是汲水畔老匠人的手笔啊。也只有汲山漆树汁，才熬的出这么精巧的云气纹。”

少年用袖口抹着额角的薄汗，脸上满是自豪。

“那是，咱们汲县作坊……”

话音未落，车上一个三足乌纹漆的箱子忽然滑落，重重地砸在车辕上，发出一声巨响。拉车的辕马被惊得险些跳了起来，旁边正在捆扎革带的皂衣大汉一把将那少年拽到身后。

“贵人见笑。这小子新来的，毛手毛脚。”

说罢他转身对那少年喝道：“这车是要送到赵郡李府上的，碰坏了一点，你小子还有命吗？”

顾昭当然知道赵郡李氏的名望。当年号称“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爽曾经去拜访李膺，回来之后到处跟人炫耀——今天居然为李君赶车了。

皂衣大汉这话明显是说给顾昭听的，既然是李氏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耽误的，更别打听。

顾昭笑了笑：“是在下唐突了。”

他拱了拱手，从马车前离开。

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让他再次确认了那香气的来源，就是在这马车之中。

      手机版阅读网址：www.77k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