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打量那尊神像,那泥像破碎得厉害,面目早已不可辨。
他只能依稀看出似乎头上带着一个斗笠,身上则披着件蓑衣。
神像手里拿着一条长棍,似乎是什么东西的柄,但因为前端断裂,已经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这是个锄头吗?”楚翔看着神像手中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多谢神灵相助。”
顾昭先向神像行了一礼,然后躬身把神像扶正。
然而就当他的手触碰到神像的那一刹那,鲜血沾染到泥像之上。
一股仿佛被千年江水浸润出的潮气裹着血珠,顺着神像衣褶缝隙蜿蜒出猩红的脉络。
神识骤然翻涌,星河自天灵倒卷成漩涡,千万碎银般的光斑中浮出一枚赤色大星。
那星辰轰然爆开光轮,一个灰色虚影自星核之中一步踏出。
斗笠边缘垂落的棕榈叶还在滴水,蓑衣上凝固的淤泥簌簌剥落,石耜刃口沾着劈山时的赭色岩屑。
虚影扬起耜柄的刹那,顾昭颅骨仿佛被九鼎砸中。
潮声裹挟着远古先民的号子声劈开识海,翻涌的浪涛间浮出几个金篆小字。
凿山骨为堤,化龙血作渠,以息壤镇八荒水脉。
最后七个赤金小字突然在虚空中燃烧起来,笔画如开山巨斧劈砍出的裂痕。
火光迸散,化作一行小字——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见顾昭愣愣地站在那里,楚翔有些疑惑:“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呃……我知道这神像是哪位尊神了。”
“是谁?”
顾昭没有回答,而是忽然迈出一步。
庙中的火光似乎在那一刻闪了一闪,顾昭的靴尖扫过地面,却没带起一粒尘土。
楚翔眼底仿佛残留着数重叠影,刹那之间,顾昭似乎化身数十。
前一刻他分明在东南巽位抬腕,下一刻残影已如断线纸鸢般飘到了西北乾宫。
她凝神细看,只见顾昭的身形飘忽,脚步灵动。
便是以她的眼光,也分辨不清顾昭的下一步是要前进还是后退。
明明看起来是向前迈出一步,但下一刻,顾昭的身形却往后退了三尺有余。
楚翔看得又惊又喜,赞道:“好身法。”
顾昭一步踏出,已然回到了楚翔的身边。
“七步量江海,九鼎镇山河。此步法,乃是昔日禹王,丈尽八荒水脉的禹步。”
楚翔先是愣了愣,随后道:“你这步法,是得了禹王传承?”
不等顾昭回应,少女的目光已被那尊倒地的神像攫住。
虽经岁月剥蚀,禹王头戴斗笠的轮廓仍依稀可辨,衣袂间沉淀着黄河泥沙的痕迹。
她敛衽肃立,轻声道:“不想竟是禹王圣庙。治水定鼎,万世永赖,请受弟子虔敬。”
言罢深深三拜,青丝垂地的瞬间,身后案上的香炉中忽有残香自燃。
那袅袅青烟勾勒出九曲河图,只是两人俱未曾看到。
二人协力将神像复位时,月光正透过藻井斜照神座。
当禹王手持耒锸的右臂与基座榫卯相合时,殿中三十六方地砖同时泛起幽蓝荧光。
一道奇异的纹路在地面一闪而过。
伴着机括转动的闷响,神龛下方三尺见方的石板缓缓沉降,露出一道青石阶梯,不知通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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