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峰搓着沾灰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拾柴时的木屑,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母亲从里屋探出头,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晃了晃,围裙上还沾着揉面的面粉。
她脸上带着担忧又期待的神情,那眼神让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母亲守在床边的模样。
林德生重重拍在他肩头,震得灶台上的搪瓷缸嗡嗡作响,缸里的剩茶泛起层层涟漪:
“你小子脑子活泛,上次帮队里算工分,比供销社的算盘珠子都利索!”
他展开文件,煤油灯熏黄的纸页上,“木器厂验收组”几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钢笔尖划破纸张的毛边。
入职那日,北风如同顽皮的孩童,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林晓峰裹紧母亲连夜缝制的新棉大衣,针脚细密而整齐,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度,仿佛母亲的爱都缝进了这一针一线里。
他踩着结满冰碴的青石板路往场部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远处大喇叭正播放《东方红》,激昂的歌声混着广播员清脆的播报声:
“各生产队注意,冬季积肥工作...”
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惊起一群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木器厂的青砖瓦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
墙根下整齐码着待加工的桦木方料,树皮上还挂着未化的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那是大自然的味道。
走进挂着“人事科”木牌的屋子,油墨味混着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林晓峰忍不住咳嗽两声。
办事员从堆满文件的桌上推过来一个铁皮档案盒,里面牛皮纸袋上“林晓峰”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和他记忆中工整的宋体字形成鲜明对比。
“拿着,这是你的劳保用品。”
管理员从锈迹斑斑的铁皮柜里翻出一副帆布手套和黄铜卡尺,金属表面还带着工厂特有的机油味。
黏腻腻的触感让林晓峰想起前世车间里的味道,那些辛苦劳作的日子瞬间涌上心头。
他摩挲着卡尺冰凉的刻度,想起前世因操作失误被扣除的奖金。
他暗暗咬了咬牙,发誓这次一定要干出个模样,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验收组办公室在厂区最西侧,窗户玻璃上糊着旧报纸,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窗台上摆着几盆蔫头耷脑的仙人掌,叶片干瘪,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仿佛许久都没人照料。
组长王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蓝色工装袖口磨得发亮,肘部还打着补丁、
见林晓峰进来,他叼着的旱烟在铝制烟灰缸敲了敲,烟灰簌簌掉落:
“小年轻,验收这活儿,讲究的是‘火眼金睛’。”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樟木箱,木箱表面的红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就从这批出口货开始学。”
林晓峰蹲下身,卡尺卡在木箱接缝处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像老式座钟的钟摆。
转身撞见个面色黝黑的男人,工装口袋别着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金色装饰已经磨损。
胸前的“蔡恒运”工牌被磨得发亮,边缘卷起毛边。
“新来的?”
蔡恒运的声音像砂纸打磨木材,沙哑而有力。
他伸手接过卡尺,指节布满老茧,在木箱另一处轻轻划动,木屑簌簌落在林晓峰新鞋上。
“看这儿,卯榫间隙超过两毫米,这批货发出去,咱们场部的信誉可就砸了。”
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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