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寨子里的氛围太好,季浮沉心里的委屈和沮丧很快就散了。中午他在饭厅里用的饭,大伙儿都有说有笑,没有任何人提起让人不快的话题。
只是周岸一直没回来,连晚饭都没赶上。
当夜,季浮沉在小暑那边帮他补习了前些日子落下的功课,回去时遇到了薛承举。
“四当家。”
“这么晚了,你们刚回来?”
“嗯,大当家让我来厨房找点吃的。”薛承举说。
季浮沉想想,问道:“你们几个人没吃东西?”
“大当家,三当家,我还有另外两个弟兄,其他人在山下的联络点吃了。”
“你等会儿,我帮你们煮个面吧。”季浮沉说:“这都入冬了,吃冷饭多难受啊。”
薛承举本想说不必麻烦,但季浮沉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径直转身去了厨房,无奈他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季浮沉怕厨房里呛人,找了个马扎让荣宝坐在门口等着。荣宝乖乖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坐在门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玩儿。
“四当家,我有什么能帮忙的?”薛承举问。
“你去烧火。”季浮沉道。
薛承举闻言去取了些柴火,引着了灶火。
季浮沉则利利索索切了点葱花炝锅,在锅里加了几瓢水。
随后他趁着对方不注意,在空间里取出了先前存进去的擀面条。这面条是先前得空时他和小暑一起擀的,当时他寻思每次做面条都要现擀很麻烦,就趁机存了一些进去,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了。
薛承举看到季浮沉下锅的面时连问都没问,只当他是先前就准备好的。
“冒大泡泡以后加小半瓢水。”季浮沉道。
“好的四当家。”薛承举忙点头应下。
季浮沉则趁着这会儿功夫取了几颗鸡蛋,又弄了些青菜洗干净,待锅开了以后一并放了进去。最后,他又在锅里倒入了一点香油提味。
不一会儿工夫,炝锅鸡蛋面就做好了。
季浮沉盛了一大碗给周岸,见荣宝馋得直咂嘴,又盛了一小碗给荣宝,剩下的大半锅则让薛承举和其他几个没吃饭的弟兄一起分了。
周岸忙活了一整日,回来之后没见着季浮沉正着急呢,就见对方拎着个食盒回来了。
“你去厨房了?”周岸目光在他手里的食盒上一扫。
“我遇到薛承举,他说你们还没吃晚饭,我就给你们煮了碗面。”
季浮沉说着打开食盒,将一大一小两碗面端了出来。
周岸受宠若惊,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也有啊?”周岸问。
“嗯,给他们留了大半锅呢。”
“那……是我沾了他们的光,还是他们沾了我的光?”
“是你们一起沾了荣宝的光。”季浮沉伸手在荣宝脑袋上一揉,“他饿了。”
周岸无奈一笑,倒也不觉得失望。
天寒时回来能吃上一碗热汤面,换了谁都只会觉得满足。
“来点这个。”季浮沉又取出一个小瓷罐放到了桌上,“我自己做的,开胃下饭肉酱。”
周岸用筷子弄了一点送入口中,便觉这肉酱味道鲜香,还带着点辣味,果然很开胃。
“这个只有一份。”季浮沉说。
一旁的荣宝伸了筷子也想吃,却被他一把拦住了,“你怕吃辣,这个你还是别尝了。”
荣宝闻言只得乖乖把筷子缩了回去,埋头专心扒拉自己那一小碗面去了。一旁的周岸眼底渐渐染上笑意,心道这次他可没沾旁人的光,这肉酱只有他一个人有。
当晚,周岸吃完面后并未急着睡觉,又带着荣宝在外头溜达了一圈,这才放荣宝回去。小家伙累得够呛,钻到被窝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明天别下山了。”周岸朝季浮沉道:“学堂里的课先停了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轻轻揭过,不让他们付出代价,下一次他们还会如此。”
季浮沉点了点头,在大事上他还是更信任周岸的决定。
“那我往后还去吗?”季浮沉问。
“看他们的态度吧,如果他们觉得你重要,自然会来请你。否则就算了,你想教孩子们读书,就按先前说的,我把聚义堂给你改成学堂,教咱们寨子里的孩子们读书。”周岸道:“咱们又不是没有事情做,教他们是情分,若是没了这个情分,何必再去受委屈?”
“好,都听大当家的。”
季浮沉处事的风格与周岸不同,但他懂得远近亲疏,在这件事情上他更在意周岸的感受。
至于别的事情,等周岸气消了自会有法子解决。
“庄子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咱们先前所料不错,那帮护院确实是流寇。”周岸道。
“怎么查出来的?”季浮沉问。
“清风寨的人使了点手段,与先前的一个庄子发生了冲突,两方械斗了。我们提前报了官,让汪县丞带人去抓了个正着,审讯之后有人招了供,承认他们是边城逃回来的。”
季浮沉想了想,问道:“那他们去庄子里做护院,真的就是想谋个差事?”
“清风寨的大当家亲自提了人问的,他从前也是行伍之人,很懂怎么与他们打交道。”周岸说:“他说这些人去庄子里谋差事恐怕只是表面所为,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有人许了他们好处,派他们打入庄子内部做护院,还让他们顺便拉拢附近的山匪,但也只告诉了他们这么多,背后之人的目的没有人知道。汪县丞已经让人给边城方向的其他州县发了文书,最怕的结果就是,不止有咱们这里出现了这种事。”
“你是说……有人收拢了残兵流寇,指使他们为自己做事?”
“是,但我们不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收拢了多少人?边城如今接连溃败,只怕他们收拢的人会越来越多。”周岸道。
“他们不会想造反吧?”
“或许吧,总归不是好事。”
“那咱们提前知道了,能阻止他们吗?”
“不好说,汪县丞给其他州县发文书,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了。县令根本不想管这些事,我甚至怀疑就算文书发出去,也未必有用。”
季浮沉不解道:“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管?”
“朝廷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大事?若是事事有人管,边城就不会败成这样了。谁都做不了那个力挽狂澜的人,索性都做起了缩头乌龟。因为什么都不做,才能什么都不错。”
季浮沉只觉脊背发凉,不由便想起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寇。若真到了边城大败的那一日,无数的残兵流寇涌入,再加上敌国长驱直入的军队,届时也不知会死多少无辜百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季浮沉问。
“当然要做,我已经与清风寨的大当家商议过了,两寨正式结盟。自明日起,侯东会去清风寨,协助他们搞防火的隔离带,他们也会派二当家来凤鸣寨,帮我们训练寨里的弟兄。”周岸道:“还有,本县所有的庄子里,我们都会安插护院进去,防止他们故技重施。不管他们控制庄子是何目的,至少在咱们这里,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他说罢在季浮沉手背上轻轻一按,“不用想那么多,天塌下来且有我顶着呢。”
周岸的手大而有力,每次被他手掌复住手背时,季浮沉心中都会很有安全感。
“睡吧,不早了。”
“嗯。”
季浮沉起身进了里屋,他正准备上床睡觉时,却见荣宝窝在被子里,眼睛睁乌溜溜地盯着他,竟是醒了。
“怎么醒了,荣宝?”
“尿尿了……”荣宝说。
季浮沉一怔,慢慢掀开被子一看,顿时有些头大。
荣宝今日晚饭就喝了不少水,后来吃面又喝了面汤。晚上睡觉前周岸带着他去溜达了一圈,忘了带他去放水,结果他就尿了一被窝。
“怎么了?”周岸问道。
“荣宝尿床了。”季浮沉检查了一下被褥,发觉荣宝这一泡尿水量非常足,被褥竟然全湿了。
“怪我,忘了带他去尿尿。”周岸将荣宝尿湿的被褥掀起来抱走,把自己小床上的被褥抱了过来,“你们先用我的吧,凑合一晚上再说。”
“那你呢?”季浮沉问。
“我盖着大氅凑合一晚上就行了。”
周岸说着找出了大氅,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毛毯。只是那毛毯看着很薄,夏天盖着还勉强能应付,如今都入冬了,根本不顶事儿,肯定会着凉的。
“要不……”季浮沉看了一眼周岸那床还不算太窄的被子,“要不咱们仨凑合一晚上?我看这被子不算太窄,应该能盖得过来。”
“啊?”周岸目光微闪,“一起睡啊?”
“行吗?”季浮沉问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周岸说着动作麻利地贴着床边躺下了,像是生怕季浮沉后悔似的。
季浮沉见状一脸无奈,从床尾爬上去,躺到了床的里侧。荣宝原本还一脸内疚,这会儿躺在两个人中间只觉十分满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晚上不会突然捶我吧?”周岸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季浮沉想了想,没有激活庇护卡。
这是他来了寨子里之后,第一次睡觉时没有用庇护卡。
但他并没觉得不安,只因身边躺着的人是周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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