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水吗?我去挑点水。”
周岸说着要去找扁担,却见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菜地里昨晚也刚浇了水,今日不用浇——这都是薛承举的功劳。
“等后山这边的布防落定,我就让人引水,到时候把水引过来就方便多了。”周岸说。
“菜苗很快就开始抽条了,到时候水浇得足,它们就长得快。”季浮沉道:“多谢大当家。”
“跟我客气什么……”周岸目光微闪,状似无意地道:“要不等菜熟了,你给我开个小灶。”
季浮沉一怔,“大当家先前不是说让我别无事献殷……”
“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就是不久前,图六那件事之后。”
周岸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只能嘴硬道:“过去是过去,如今是如今。你与我如今可是……一起养孩子的交情,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是吧荣宝?”
荣宝不明所以,但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点头,就点了点头。
“你看他都点头了,就这么定了。”周岸说罢擡手在荣宝脑袋上摸了一把,转身快步走了,像是生怕走慢了季浮沉会反悔似的。
“大当家这是嘴馋了?”小暑失笑。
“谁知道呢。”季浮沉一脸茫然。
“不过说真的,好久没吃到公子包的馄饨了,还真是挺想的。”
“今日无事,想吃咱们便包一些,正好让荣宝也尝尝。”
当日中午,季浮沉就带着小暑去包了两锅馄饨。
他原本想着盛一碗给周岸送去,没想到赵路和薛承举先闻着味儿了,俩人也不客气,把周岸那份给分着吃了。
周岸听说此事后,被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次日用过早饭,周岸便带着季浮沉和荣宝下了山。
这次他们没骑马,而是找了辆驴车。
众人进了县城后,一路直奔县衙而去。
汪县丞听了通传,小跑着迎了出来,态度十分殷勤。
“你们这回可立了大功了。”汪县丞笑得见牙不见眼,“县令那边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抓了十几个流寇,还都是活口,加上那几个死了的,各个都能查到通缉文书,这可大功一件。更别说还一举端了个山匪窝……那个端了蟠龙寨,哈哈。”
“功劳你能只管往身上揽就是,不必说与我,我也不眼馋。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周岸看了一眼院中,季浮沉正抱着荣宝在金鱼池旁看鱼。
“这就是你们带回去的那个小娃娃?”汪县丞问。
“小季这人规矩,总觉得要朝官府知会一声才能放心。”
“这么小的孤儿有人要,官府高兴都来不及呢。寻常无家可归的孩子,七八岁或者十来岁的好找人家,养几年就能干活了,再不济卖到庄子里也能挣些苦力钱,不算白养。这么小的孩子……哎。”汪县丞在衙门里谋生,看过太多世道艰辛。
“小季看他可怜不落忍,我想着寨子里也不缺这一口,带回去也无妨。”周岸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院中的季浮沉身上,眼底带着点不自知的温柔。
“我给你们弄一份文书,就当让季公子心安。”
汪县丞说着让人去取了一本户籍簿子来,在上头找到了荣宝的记录。
“他爹被害,正好昨日更翻看过,就是这页。”汪县丞指给周岸看了看,“这孩子一岁半。”
他让人找来笔墨,给周岸写了封文书,又亲自拿去衙门盖了戳。
“这孩子跟着你们也是他的福气,在山上做山匪虽说那个……咳咳,但是总比原来要好。”汪县丞叹了口气,“昨日我审那个伤了腿的逃兵时,你猜他们为何没杀这小娃娃?”
“为何?”周岸那日也纳闷来着,只是没来得及细问。
“他们进门时先杀了那孩子的父亲,去柴房扔尸体的时候,才发现有个小娃娃。”
周岸一怔,“他那么小,怎么会自己在柴房?”
“那伙贼人也纳闷,但看样子那孩子平日里就是睡在柴房。”
周岸一脸震惊,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么会忍心将一岁半的孩子扔在厨房。
“他们见小孩也不哭,就没急着杀。”汪县丞又道:“要不然,你们在那户人家见到的就不止是他父亲的尸体了。”
周岸闻言看向季浮沉怀里那孩子,心道怪不得那晚抱他走时,他都没哭闹……
从汪县丞家里出来后,季浮沉很是高兴,因为拿到了官府的文书。
先前他不想荣宝听到和案子有关的事情,所以没进屋,并不知道汪县丞说的那番话。
周岸没多说什么,带着他们去了县城最负盛名的医馆。
坐堂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他耐心听了季浮沉对荣宝状况的描述,又帮小家伙诊了脉。
待一番诊断后,他让伙计先抱着荣宝去了后院玩,这才开口道:“这孩子身体没什么问题,智力也正常。”
“我也觉得是,他能听懂我说话,问他什么都会有回应,只是不爱说话。”季浮沉道。
“不爱,还是从来不说?”
“我反正没听到过,一句都没有。”
老大夫想了想,开口道:“他既不是不能,那只有两个情况,要么是不想,要么是不会。”
“怎么能不会呢?”周岸纳闷道:“小孩不都是自己就能学会吗?”
“兴许是学得慢?一岁半也不算大对吧?”季浮沉道。
“这孩子一岁半?”老大夫失笑,“你们弄错了吧?”
“没弄错,官府刚开的文书,户籍簿子上登记着呢。”周岸怕他不信,还将那文书拿出来给他看。
老大夫朝他一拧眉,“我只管看大活人,你这文书写的在我这可做不得数。这孩子牙都长齐了,看着至少得两岁半,不可能只有一岁半。”
“可他……”
季浮沉他们都没养过小孩,其实分不太出来一岁的小孩和两岁的小孩有多大区别。至于村里那大嫂虽然也抱过荣宝,但当时那种情况也没心思去留意荣宝的年纪,同村的孩子是一岁还是两岁,关系不亲厚的很难记得那么清楚。
“他看着小,是因为没长开,人又瘦,估计是受了苛待。”大夫道。
周岸闻言顿时想起了汪县丞的话,这么小的孩子睡在柴房里,可不是受了苛待吗?
“两岁多了不会说话,那就不是学得慢了。要么是没人教,想学没法学,要么就是受了惊吓,暂时不会说了。”老大夫道:“他从前说过话吗?”
“听村子里的人说,好像一直没说过,但在家里就不知道了。”
“兴许就是没人教。你们知道狼孩吧?小孩扔到狼群里,只会狼叫,不会说话,因为没有人教。”
季浮沉很是惊讶,直到看到周岸脸色,才意识到了什么。
“汪县丞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荣宝的父亲待他确实有些奇怪,流寇是在厨房里发现他的,当时他并未哭闹。”
那老大夫闻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慈悲。
“一两岁的小孩子爱哭,是因为不会说话,或者说不清楚,急了只能通过哭闹来博得关注。但若是一个小孩子自幼哭闹都没用,时间久了可能就不爱哭闹了。”老大夫语重心长地道:“回去好好教导他,多与他说说话,兴许日子久了就学会了。”
“荣宝怎么会两岁多呢?难道户籍簿子出了问题?”季浮沉问周岸。
“你忘了村里那个大哥也说这孩子一岁多。”
“你的意思是,大夫说错了?”
“县城名望最高的大夫,我觉得他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周岸想了想,“真相可能只有荣宝的父亲知道,但是他已经死了,咱们也问不到。”
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过多纠结。
荣宝是一岁还是两岁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心中疑惑,却知道此事追究起来也未必能有结论,只能暂时放下。
“走,带你们去下馆子,太瘦了,补补。”
周岸从伙计手里接过荣宝,抱着小家伙出了医馆。
季浮沉跟在他后头,提醒道:“他年纪小,补身体得一粥一饭慢慢来。”
“我没说他,我说的是你。”周岸伸手在季浮沉手腕上一攥,“你看,一点肉也没有,不得补补吗?”
季浮沉:……
他吃得可不少,只是不长肉罢了。
周岸带着他们去了县城最有名的馆子,名叫汇鲜楼。
随后他以自己不会点菜为由,让季浮沉点的菜。
“大当家,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季浮沉问他。
“有馄饨吗?给我来一碗。”周岸说:“想了挺久的,就想吃碗馄饨。”
伙计失笑,“公子,咱们这只有冬天卖馄饨。”
“没有啊。”周岸一脸幽怨地道:“就想吃碗馄饨,怎么这么难呢。”
季浮沉想了想:“大当家,你若是想吃馄饨,我有个主意。”
“那……那就劳烦你了。”周岸嘿嘿一笑,心道回去就能吃到季浮沉包的馄饨喽!
这次一定要守着锅,别让那俩货捷足先登了。
他这么想着,却见季浮沉起身道:“街口有卖的,我去替你买一碗。”
周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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