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焰预定了位置,虽然不用排队,但碍于食客爆满,仍需稍等。
余笙倒也不饿,索性在外头的沙发上看起了纪录片。耳机一戴,格外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网课,时刻准备回答问题。
不怪她专注,属实正好看到许白焰的个人采访。
赵明月的台本中,第一趴是千篇一律的契机。
Q:“听说许队是大学毕业后才考的消防队,为什么放弃安稳的工作而选择从事消防呢?”
余笙皱眉,这什么垃圾问题。一个消防纪录片,问题设置的暗含贬低,怎么过的审核?
果不其然,许白焰也皱了下眉,正好是帅先森截图的那几秒。他的神情少见的带有几分严肃,一本正经道,“任何工作都是一样的,没有所谓的安稳或不安稳。只不过从事消防是我从一直以来的目标罢了。”
Q:“为什么?”
赵明月显然很好奇,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不方便透露。”
第一个问题不得而终,很快切换至其他较为寻常的问题。
直到最后一趴,针对的是两年前“12.12西江时代广场失火案”。
Q:“时代广场的大火,我听高队说你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凭一己之力降低伤亡率。说实话,我也了解过这场火灾,当时的惨状我到现在都记得,许队难道就不怕吗?”
余笙心中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身边人。他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许是职业病又犯了,认真做事的模样比视频中更加迷人。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视频。
西江时代广场的大火汹涌而猛烈,几乎烧毁了所有建筑。作为随阳区客流量最大的综合体,伤亡人数可想而知。
然而那年最让人畏惧的大火,最后仅造成1人死亡,重伤患者皆因抢救及时而得到救治。
堪称奇迹。
余笙亲眼目睹许白焰奋不顾身地冲进熊熊烈火之中,将高队的阻拦和劝诫置若罔闻,将她的担忧抛置九霄云外,疯狂又执拗。
时隔两年,她不再迁怒,却仍是心疼。
没有人知晓这“仅死亡1人”在别人看来都需松一口气的结局,对当时宁肯付出生命想要挽回每一个人的许白焰来说,也是遗憾和懊悔。
他从未提过,但她知道。
画面中,男人不茍言笑,“灭火救人,是我们的职责。能将伤亡降至最低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整个团队。”
余笙听出来,他在纠正赵明月想要塑造个人英雄的措辞。
“至于怕不怕,那当然是怕的。我也有家人,也有在乎的人。就像我前面说的,消防员也是普通人,不存在职业滤镜。褪去这身衣服,大家平日里有的感情我们都有。”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会年轻气盛总想着要把所有人都救回,确实过于理想主义,也因此失去很多。万事都需取舍,当上队长之后则要多考虑队员的安危,虽然意外无法把控,但至少我要将牺牲率降到最低,而不是盲目前进。这是一份可以舍己救人的工作,却不需要时时刻刻舍己。”
朴实无华的回答,却因许白焰字句清晰的平缓速度显得莫名虔诚。
他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是实打实地将内心想法剖析。每一句话的主旨都在强调——消防员不过也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话锋一转,他的眼里闪过从容真挚的笑意,“不过若是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我很庆幸自己竭尽全力奋战至最后一刻,挽救了不止一个家庭。直至今日,我都不曾后悔。”
想起那晚他被送上救护车的画面,想起他背后那道血肉模糊的划痕,余笙第一次觉得文字表达如此苍白。
他轻描淡写的叙述远不及现场凶险的万分之一。在火焰中的每一步行走,都是在与死神作斗争。不眠不休,任凭遍体鳞伤也绝不退缩。
身上的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看什么呢?”
未带耳机的耳畔蓦然响起与画面中相同音色的声音,只不过前者是面对工作时疏离且蕴藏着郑重,而于她耳边萦绕的是清润温柔的关怀。
仅生活中可听,更多时候仅她可听。
余笙一秒敛起情绪,坦然说,“在看你关于西江时代广场失火案的采访。”
闻言,许白焰微微擡眸,不知想起什么,望向她的目光赫然多了几分深意,“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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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不信,余光瞥见有食客从里边出来,她嘀咕着把视频关闭。操作间,无意识看到新闻推送,俨然是关于纵火案的最新情况。
服务员引着他们进入,她才想起目前更为重要的严峻问题,“话说回来,池叔……池佑奎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许白焰无法将详细信息告知,沉默片刻,捡了重点提醒,“还在追捕,你近期乖乖在家里画画,少去人员密集的地方。”
余笙不傻,只言片语也能猜出事情并未结束。
或许,他还要继续作恶。
意识到这一点,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忿忿不平,直言,“我真的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池妙妙的死又不是你们的错,还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书弦姐的处境!”
果然,池妙妙也好,池佑奎也罢,这父女俩的行为都在她的道德接受范围之外。
一个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罔顾亲人的感情,一心只惦念着飘渺无情的爱情,因此葬送。
一个视旁人的生命如鸿毛,被亲情洗脑生恨,满心将遭遇迁怒于无亲无故之人,死不悔改。
许白焰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余笙会坚信池书弦在世,或许是池佑奎同她说了什么留下印象。他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唤了她一声,“箫箫,你说的池书弦……”
迎上女生清明的目光,他强压下不忍,说。
“她已经死了。”
余笙一怔,错愕地睁大双眼。
那一刻,她脊背发凉,眼前即将抵达的位置热烟缭绕,弥漫在他们二人之间,叫她无法辨清对方眼底的悲痛。
“……你说什么?”
许白焰:“池书弦,她死了。两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不幸遇难的人,就是她。”
考虑到家属情绪,警方当年并没有公布遇难者信息,所以外界对此一概不知。就连他,也是前段时间调查池佑奎时才知晓的。
余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猛地抓住男人的衣袖,声音颤抖,“怎么可能?池佑奎他……他明明给我看过书弦姐的近照,他说就是去年春节拍的,而且就是在这里啊!!”
池书弦言笑晏晏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虽然当初她只是匆匆一瞥,可此时此刻却无比具象地将照片复刻。
西江时代广场环形围绕的内部设计,栏杆上每年元旦佳节都会绑上的气球,还有明黄色的巨型吉祥物……
一切都是证明!
证明池书弦——
思绪倒退,如电光火石擦出不和。
余笙恍然想起什么,蓦地转身直冲栏杆,趴在上边从四楼的高度径直望向一楼平台,将目光狠狠锁定在中央处庞大的吉祥物上。
明黄色的吉祥物……
是大前年的设计。
那张照片,是火灾发生的那一年冬天所拍摄。
余笙荒唐地扯了下嘴角,脚步虚浮,后退着落入安心的怀抱。她扭过头,看着许白焰满脸焦急的神色,小脸毫无血色。
“他……他给我看的书弦姐的近照,上边的吉祥物是大前年的设计。”
原来他早就暴露了细节,想必当时是怕引起她的怀疑才灵机一动扯了这个谎。而她,因为没有过多思虑错过了绝佳阻止的机会。
许白焰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动作略带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没关系的,仅仅是一张照片,你拦不住他的。”
余笙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不会愧疚地将事到如今的悲剧往自己身上揽一部分原因,她只是觉得天命弄人。
无论是池佑奎短短半年内连失爱女的凄惨经历,还是她轻信他人从而忽略细枝末节。都是注定。
许是她习惯性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所以与池佑奎重逢后,希望他在她不知情的地方过得更好这种念想让她直接认定池书弦一直伴他左右。
从未想过,上天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她趴在许白焰怀里喃喃,“……应该就是那一天的照片吧。”
所以才会一直存着,始终不肯相信女儿遇难的事实。令执念成了掌控理智的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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