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二束火
| 第82束火 |
皇冠娱乐会所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将近四个小时。
灭火工作结束后, 消防员仍是马不停蹄地往返现场，致力于搜寻到每一个角落，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不知过了多久, 最后一辆救护车从春樱路驶离。
警方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对被安排至泊逸酒店大堂的幸存者展开信息调查，以来确认失联人数。
许白焰是最后一个从灰烬中走出来的，曹锡先了他几步，皆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大火，祝勇早就瘫坐在消防车旁，大口大口地灌着余笙从便利店买来的冷水。
见人过来，他扬了下水瓶, 短时间内却是没力气再站起身。
许白焰扫过消防车旁东歪西倒的队员，以及蹲在最边上格外出挑的小白帽, 眼里浮现一抹无奈。
他挥了下手, 启唇，“收队吧。”
总归事发现场照已经拍过, 待警方核实完伤亡信息, 再去调事发监控才能对这场失火案有进一步的分析。
而这项巨大的工程，绝不是今晚这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无限好文，尽在半夏小说
想到这, 他又望向自己的队员, 问, “都没受什么伤吧？”
“没事。”
“好着呢。”
“想回去睡觉！”
“没啥事。”
“你有事！”
“……”
最后一道声音过于清脆，因为特意提高音量以至于多了一层娇软，明显区别于一堆大爷嗓音。
许白焰睨了眼声音来源。
女生保持着今晚初见时的动作, 双手拢着羽绒服乖乖蹲在那，只一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当时的笑意, 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目光。
曹锡叉着腰，对这副大眼瞪小眼的画面感到好笑，连忙附和，“对对对都没啥事，就你事最大！”
似是嫌不够狠，他又指了下男人早就被血浸然的敷贴，催促，“你这伤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吧，看着忒不顺眼了。”
许白焰：“……”
接收到男人冷漠的视线，曹锡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不怕，余笙还在这呢。有嫂子仗着，一切都是嫂子说了算！
果不其然，许白焰没与他多计较。沉默不语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余笙面前站定。
他朝她伸出手，妥协的意思显而易见。@无限好文，尽在半夏小说
路灯下，他的手掌沾了不少灰。看着脏乱不堪，竟是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许白焰眉一皱，下意识想收回手擦一擦。
“不脏。”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前，掌心忽然搭上一手温热。
只见那一直被女生揣在兜里保暖的小手白皙不见一抹瑕疵，轻轻握上他的手，借他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
“走吧，特地让我爸候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牢牢牵着他的手，眉眼间不见一丝嫌弃与厌恶。仔细看，甚至还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很淡，但存在。
余笙在同他的队友道别，许白焰的注意力却全部落在两人相握的双手上。
他只觉心底一阵柔软，方才作祟蹦跶的自卑情绪就这么被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给抚平，易如反掌。
一附院。
夜晚的医院丝毫不受节日氛围影响，寂静无声。唯有急诊大门灯火通明，人/流量从不停歇。
余笙拉着许白焰走进急诊时，正巧是喘息时间段。护士长刚刚坐下，耳尖地捕捉到脚步声逼近，条件反射又站起身。
见到来人，她松了一口气，指了下里边的某个诊室，“笙笙啊，余主任在诊室呢。现在没病人，你直接进去找他就行了。”
余笙乖巧应道，“谢谢阿姨。”
护士长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微微打量，“这是……？”
男人已经换回了最初的制服，人高腿长，站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内莫名出挑。
尤其周围都是白衣天使，对他脸上的血迹格外敏感，纷纷停下步伐观望。
许白焰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注视，一言不发地将帽檐稍稍压低，连带攥着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余笙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淡然开口，“他刚刚在出警时受了点伤，我带他过来处理一下。”
今夜一附院收了不少伤患，大部分均来自皇冠娱乐会所的那场大火，就譬如现在坐在急诊大厅观察情况的几人也是火灾的轻伤者。
如今听到出警再结合男人身上的火焰蓝制服，不难联想他的身份。一时间，周遭的视线都多了几分好奇和敬佩。
护士长没有错过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显，“那你赶紧进去吧。”@无限好文，尽在半夏小说
余笙应了声好，牵着人往诊室走。步伐有些快，下意识想将那些打量的目光隔绝。
余主任的诊室她轻车熟路，哪怕护士长提前告知没有病人，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先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悄悄推开门。
“爸，我进来了啊。”
眼看着诊室的门被渐渐推开，许白焰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他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格外玄乎。
先是因为一起“卡头”事件猝不及防见了她的外婆小姨等亲近长辈，现在一场火警任务结束，又即将面临曾向他邀约“刀工”的父亲。
一天之内因为意外走完亲戚，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甚至远远偏离航线。
余主任正在看病历，瞧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神色自若地指了指诊室内的病床，“来了啊，坐。”
后面那句话是对伤患许同志说的。
许白焰迎上他的目光，微愣。进门前的紧张在触及扭过头来的那张脸时一消而散，只余浓浓的茫然聚集，忘了反应。
这，不是火场外的那位医生吗？
他是余笙的父亲？
余主任倒是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笑道，“我早说了吧，你这伤有点深，得缝。”
许白焰后知后觉，恍然意识到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
余笙说过她爸是医生，方才在火场外其他医护人员都喊他余主任。还有，一直被他忽视的细节——余笙是从何处拿到的敷贴？
而现在，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这，他回过神喊人，“叔叔好。”
余主任应下这声问好，起身绕过办公桌而来。碰上专业问题，他的态度一秒严肃，“把帽子摘下来让我看看。”
许白焰照做。
那面被血浸满的敷贴早在来之前余笙就帮他撕了，现在没了帽檐遮挡，红肿的伤口暴露在白炽灯下，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看得人触目惊心。
余笙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没敢继续看。
先前在春樱路上因为光线暗，她瞧得不太清楚。此刻被他爸用手套扒拉检查，血肉模糊，看得她心脏突突的疼。
有些窒闷。
余主任瞥了她一眼，不经意道，“箫箫，你去便利店看看还有吃的没，这一晚上折腾的都饿了。给小许也买点回来。”
“嗯，我这就去。”余笙正愁没借口离开，闻言立马拉开门，一个眼神也没分过来，几近落荒而逃。
许白焰自然注意到她的异样，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至门被带上，严丝合缝，再也看不清。
出神间，余主任已经将缝合工具一一准备好。见人一直盯着外边，他淡然出声，“虽然我是个医生，但我跟她妈离婚得早，箫箫跟我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她呢，有点小双标，同样的伤口出现在你身上和别人身上反应会大不相同，理解一下。”
许白焰没料到会得知这波体己话，然而听到最后，他却没忍住扯了下嘴角。
不愧是父女，果然足够了解。
余主任消完毒，用持针钳夹住缝合针上下比对了下距离，提醒，“大概要缝个三四针，可能会有点疼，忍不了的话我再给你打麻药。”
许白焰神色不变：“没事，您开始吧。”
虽然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针线进去的时候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但不知为何，余主任还是没忍住用言语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道：“今天……你在现场说的那句话让我十分意外。”
许白焰缓缓嫌弃眼帘，几乎是一秒就想起那句“我还没尽力”。
不难想，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余主任手上动作不停，“说起来也很惭愧啊，我刚做医生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罢休，誓死要救回每一个病人。可后来呢，我见过的死人实在是太多了，每天就希望少来几个病人，哪还记得最初是怎么想的。”
“不过你身上那股劲儿，我很喜欢。”
口罩之上的那双眼睛浮现零星笑意，他在笑，又是一个结落下，“一开始我觉得或许是因为你年轻，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你这工作见到的惨状不会比我少到哪里去。”
地震、洪水……各大灾难的前线几乎都是他们的身影。
“说到底，你比我更有韧劲。跟箫箫一样，挺执着的。”
话落，最后一结落下。
余主任放下器械，看了一眼缝合后的伤口，贴上纱布十分满意地点头，“好了。”
从头到尾，许白焰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倾听，一点声音也没有。原以为会等到一顿说教或是站在长辈角度的忠告，可直至余主任结束工作去一旁洗手，除了夸赞之外，没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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