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束火

| 第36束火 |

两年前西江时代广场的那次火灾, 许白焰不顾高伟康的阻拦，在明知前方是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在明知余笙在场的情况下, 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那一刻的他, 满脑子只想着救人。

没有人知道许白焰为什么会当消防员。

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的双亲在他15岁的时候因车祸离世，却鲜少有人了解他们真正的死因。

许白焰的父母，是汽车燃料泄露后起火，活活烧死的。

法医的尸检报告中指出，二人受到的车祸伤并不致命。这也从侧面证明，若汽油不泄露，若有人能及时发现报警。

等待他们的将不会是囿于车内的绝望。

许白焰认领遗体时，根本认不出面前躺着的是陪伴他十五年的父母。

烈火灼烧过后的尸体由于肌肉的热燃造成硬直, 手脚呈现卷曲的样子，全身几近漆黑, 寻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

大学毕业后, 许白焰不听阮素安劝阻，毅然考了国家队。

高伟康说他“天天往火场冲”、“简直是在拼命”也不全然是夸张,

可是他控制不住。

只要一看到熊熊大火, 他就会想到曾经死于烈火焚烧的父母，大脑便不受控制地自发想要营救更多的人。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些和他父母一样, 以火烧这种方式痛苦死去的人。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渐渐的, 许白焰自己都快分不清楚一直以来他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坚守，是为了解救他人免受火焰侵害？

还是为了解救那个被大火困囿的自己？

他逃避地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害怕如果自己想通了, 那么当再次面对灼灼烈火时，那份被强硬埋藏在心底的本能恐惧会不会就此生根发芽。

后来的后来, 在时间的消磨下，他似乎与过去释怀了，可心中的畏惧仍成功肆意生长。只因他有了一个特别的牵挂。

那个15岁失去所爱的少年，再一次拥有了真心实意的爱。

许白焰，有了余笙。

余笙是他的勇气，亦是他的软肋。

她的存在与支持让他拥有更多勇气去冲锋陷阵，但同时，也让他开始害怕若是某天自己葬身火海，回不去了怎么办？

许白焰不敢想象回不去的后果。所以每一次出警归来，他都会第一时间向余笙传达“我回来了”这句报平安。

是告知余笙，也是安抚自己。

然而西江时代广场的那场大火，将所有看似美好的生活都燃烧殆尽。

许白焰从火场中将幸存者救出来的时候，建筑物外的大火已经成功扑灭。

曹锡和刘晋琛跑过来从他身上接过幸存者，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也拎着各种各样的急救物品奔向他。

他像舞台上的明星，引的无数人前仆后继。可他的眼里，却捕捉不到那个此时此刻他最想见到的人。

他的……余笙呢？

高伟康话语里满是担忧，“没事吧？”

许白焰的双眼被浓烟熏得几近猩红，刺痛令他不得已闭了下眼睛。

双手撑着膝盖，即使累到喘气，还要断断续续地开口，“看、看到，余笙了吗？”

“余笙？她在吗？”

高伟康有些焦急地往黄色警戒外看去，匆忙巡视下并未看到眼熟的人，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就许白焰今天这副不要命的样子，余笙还是不在比较好。

“没看到人。”他回答，余光瞥见幸存者白衣上刺目的血红，眸光当即一紧。

视线扫过许白焰的后背，果不其然，灭火服被划开很大一道口子，正汩汩涌出鲜血。

高伟康眼皮一跳，立马拦了个医护人员，“医生，这里有人受伤了！”

许白焰闻所未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明明虚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晕厥，却仍执拗地笃定。

“她在的。”

她不会离开的。

男人眉毛蹙得很紧，似在忍耐疼痛。高伟康一秒都不想多跟他掰扯，“哎呀先别管在不在了。你受伤了，得赶紧去医院！”

“不行。”许白焰摇了摇头，思绪已不大清明。他推开高伟康，擡步就要往围观的人群走去，一边自顾自道：“余笙她在这的，我还要跟她说……”

高伟康急得脾气暴躁，二话不说将人半拖半拽的擡上救护车，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余笙余笙，余笙比你命都重要是吧？！什么也别说了，给我去医院！”

“至于余笙，我会帮你联系她。”他被许白焰一言不发的盯着，终是拗不过妥协。

高伟康说到做到，抵达医院后立马联系了余笙。只是他不知道，他们前脚刚到，后脚余笙就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她其实看到了许白焰在队友簇拥下喊她的名字，但她心狠的，没有走上去回应他。

在急诊的某个临时诊室，余笙找到了许白焰。诊室外，是一帮因醉酒打架等候处理伤口的少年。

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刚好看到男人掀起衣服下的后背。

冷白的肌肤上是大片的红痕，而那道划开皮肉的口子就横在一片青紫之中，触目惊心。

搁下帘子，余笙后退一步靠在冰凉的白墙上。

眼前是不断接壤而过的人群，耳边是纷杂吵闹的咒骂声。她微微出神，听清了自帘子后传来的闷哼声。

每一下，都重重敲在她的心房上。

余笙眼睛慢慢红了，有心疼，也有难受。她只要一想到许白焰为什么会受这一身伤，就会想到他受这身伤前决然不悔的背影。

那一刻的他，异常高大，宽阔的肩膀充满着令人心安的魄力。

他冲进火场带给幸存者生的希望，却也给她带来了面临死亡的绝望。

余笙大脑很乱，仰着头平复呼吸。

“哗——”

身侧的帘子突然被拉开。

原本在她身边等候的少年们蜂拥而入，余笙循声擡眸，与许白焰无声对上视线。

男人如墨般漆黑的瞳眸闪过显而易见的错愕，似乎很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惊讶过后，紧接漫上的是一阵心虚，应该是怕她看到他身后的伤。

余笙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即敛起情绪，看着他无比冷静地开口，“处理好了？”

许白焰正想着如何解释，听到她冷淡的语气，顿时有些不知所以，呆呆的应了声，“嗯。”

余笙打量了眼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

许白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女生说完话后就转身离开的背影，心脏猛的一沉。

好像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的远离。

因是深夜，门诊大楼外空无一人，悄无声息的，与急诊的忙碌杂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余笙走得很慢，也没有说明目的地，一分一秒都像煎熬。最后还是许白焰按捺不住，缄默不语地拦住去路。

她停下脚步，目光略过男人的肩背，没由来地问了一句，“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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