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得先去通知少爷才行,于是也没说不让带人走,只道:“能否请陛下稍等,我让人去告知少爷一声。”
艾格纳茨道:“不用了,表哥易感期的时候不见人,不要去打扰到他。”
“可是……”
“没有可是,表哥易感期的时候无论跟他说什么,他最后都会生气。”
艾格纳茨小时候可是深有体会,尹桑羽蛮横起来简直不是人。
翁赛琳还想说什么,艾格纳茨就已转身走向自己停着的车,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萧沐翼穿着仆人的制服,他只不过是要带走一个仆人而已,而且又不干什么,难道还得走个流程?根本懒得多费口水。
萧沐翼心里一沉,也知拒绝不了,擡步正要跟上,手腕却被翁赛琳抓住了。
她担忧地道:“如果陛下他要……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到管家室里,我一定会帮你请示少爷的。”
到时候就算被责骂她也认了。
萧沐翼点了点头。
艾格纳茨已经坐在车上了,萧沐翼不紧不慢地过来,拉开后
座的车门坐上去。
他坐稳后,车立马就发动了,掉了个头之后向着来时的路返回。萧沐翼透过车窗看见翁赛琳正担忧地看着这边,他心里很平淡地冒出了个疑问。
管家室的电话……是多少来着?
……
萧沐翼坐在艾格纳茨的车上,他们一路上没有任何的交谈,两个都不爱说话的人之间,只有不断蔓延的沉默。
作为一个上了皇帝陛下车的人,萧沐翼冷静到得不可思议,这份镇静倒是让艾格纳茨高看了他几分。
而萧沐翼也确实没有多大紧张,艾格纳茨在给他的感觉上,危险度还不及尹桑羽。
并且他大概能猜出艾格纳茨带他离开的原因,又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敏[gǎn],所以萧沐翼至少能确定,如不出什么意外,艾格纳茨不会伤害他。
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一片建立在郊外的富人别墅区,最后在一家风景清幽的私人医院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下车。”艾格纳茨道。
萧沐翼便打开车门下去了,他落到地上,擡头看着医院大门上金灿灿的几个标题大字,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萌生退意与抗拒。
可艾格纳茨已经把车钥匙扔给了一旁躬着身来迎接的侍从,迈步向着医院大门里走。
他走了两步,发现后面没动静,回过头看萧沐翼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特地提醒道:“跟上。”
萧沐翼死死地盯着艾格纳茨的脸。
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不,是从一开始,萧沐翼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他能猜到艾格纳茨带他来,大概是为了聂景和,但是……
萧沐翼隐忍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尖锐地疼痛使人清醒,他勉强维持住了表情没有崩坏,杀意不外露。
他没想到,自己是被带来做一个哄聂景和,还有他家人开心的……玩意儿。
萧沐翼被艾格纳茨带到了一间单人病房里,他一路上都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背,呈现出最抗拒与世界相接的姿态,可是这次他没有帽子,不能把自己完全地藏起来。
就算站在了门口,他也完全不想看,因为就算不看,他也能猜到眼前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温馨、欢乐、关切、其乐融融,这些他都在偷拍的照片上看过,并且深深地厌恶。
“沐翼,你是来看妈妈的吗?”
可是他注定了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假装自己好像不在。
聂景和本来正在削苹果,看见萧沐翼出现在门口,立刻惊讶地问出声。
萧沐翼肩膀震了一下,像是十分胆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个病房十分宽敞,除开一些医院的必要设施以外,布置得就像家一样温馨,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还有早上才采摘来的花。
在正中心的病床上,半坐半躺着一个哪怕头上缠着绷带,显露出苍白的病色,也不损其颜色,反是增添了几分破碎感的美丽女人。
她的身边围满了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
只不过刚才还聊得火热的人们,现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门口。
他们先是静了一下,接着便恢复了热闹,马上恭敬而热情地把艾格纳茨请进去,连带着一起来的萧沐翼也沾光,占了中心的好位置。
有一位坐在对面的老者,他在看到萧沐翼的时候本没有多大在意,扫了一眼后却突然怔住了,猛地把视线移了回来。
他上下打量着萧沐翼,先是面露疑惑,随即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前天聂景和的母亲赵连云,在自己开车出去游玩的时候,因刹车突然失灵撞到了一颗大树上,不幸出了车祸。但好在开的速度不快,虽受伤了,却并无大碍。
所有人都以为是个意外,没有多想。
但是艾格纳茨听说后,却联想到了前不久聂景和遭到莫名暗杀的事件,心生警惕。他立马派人去查车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果然发现了一点端倪。
艾格纳茨在思考过后,还是决定不做隐瞒,把这件事告诉了聂景和。直白地告诉他,被盯上的不只是他一个而已,敌人的目标可能是他的全家。
聂景和当即被吓得六神无主,哭了一晚上,之后便后怕地守在自己妈妈身边,寸步不离,从此愁眉不展。
艾格纳茨一直在找那个暗杀者背后的雇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事态再次升级,他实在担心聂景和安危,便想起了自己那个很厉害的表哥。
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尹桑羽一定可以。
因为从小便是这样。
虽然表哥因为易感期的缘故没见到,但是碰巧遇到了萧沐翼,也不算“空手而归”。
艾格纳茨不想聂景和一直闷闷不乐,觉得他要是见到了一直都挂念在心上的朋友,就会高兴起来,顺便就把人给带来了。
但是他不知道,因为上次萧沐翼突然生气,抓住聂景和的手腕给他留下了几个血印子,把人给吓到了,之后聂景后就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现在再看到萧沐翼,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由于艾格纳茨是帝国皇帝的身份,所有人都得捧着、恭维着他,萧沐翼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就像个透明人,少有人关注,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直到,聂景和把苹果削好了,站起身够着手,横过病床把苹果递到了萧沐翼的面前,并小心翼翼地问道:“沐翼,吃苹果吗?”
这一举动,无疑是把萧沐翼拉在了聚光灯下,更多的人都打量着这个散发遮脸,打扮很不规范的“客人”。
只有艾格纳茨眉头一跳,因为他觉得这个苹果既然不是给伯母削的,那就应该是他的。
萧沐翼盯着聂景和的眼睛看了几秒,才伸手将苹果接过了,并道:“谢谢。”
可是他就算接过了苹果,也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就拿在了手里。
聂景和有些尴尬地坐回去,他没话找话:“你能来看望妈妈,我挺惊讶吗。”
萧沐翼沉默,他不是自己想来的,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来看赵连云的。
聂景和又道:“上、上次,你好像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嗯。”萧沐翼低头看地板。
仿佛有一阵冷风吹过,气氛明显冷场。
有人不满地皱了皱眉,视线充满了挑剔地扫过萧沐翼身上穿的仆人制服,暗道果然下人没经过什么教育,就是不知礼数。
也有些埋怨凭什么仆人能和他们坐一起,只是碍于人是艾格纳茨带来的,不敢发言。
艾格纳茨也意识到了萧沐翼的态度很不对劲,这和他认为的“朋友关系”似乎不太一样。
赵连云其实已经观察萧沐翼有一会儿了,只觉得他果然是个很别扭内向的孩子,但她却不讨厌,说道:“我听小景说,你没有住进李忆琴家里,而是自己在外打工读书。”
“嗯。”萧沐翼又只应了一声,一点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和周围坐得很板直,端着姿态的人们不同,他垂头弯背,跟见不得人似的。他藏在水。◣
“其实我认为,既然是学生,还是应该专心学习,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空闲的时候最好是和朋友们多出去玩玩,毕竟能玩的也就这几年,往后工作可就没太多机会了。”赵连云缓缓道,她的语气很是温和。
赵连云那日在葬礼上是第一次见到萧沐翼。
虽然不过是匆匆一面,萧沐翼的性格又古怪,不像是个好相处的孩子,赵连云却莫名觉得他很合自己的眼缘,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又因为聂景和提过几次,她就动了心思,特地去查李怀恩去世后,萧沐翼是否有着落了,得知他已经被李忆琴代兄收养了,虽觉得遗憾,却也只能放弃。
不过前些天,聂景和出去玩后,回来告诉了她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萧沐翼其实根本没能住进李忆琴家,他被迫在尹元帅那里当佣人赚取学费,勉强维持生活,过得很辛苦。
赵连云听后深感同情,却更中意萧沐翼了。觉得他不仅可怜,还是个努力生活的好孩子,那本来已经歇了的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她觉得现在正是个很好的机会。
赵连云想和萧沐翼先拉进些关系,柔和地笑道:“你可能觉得我一个外人,对你说这些话有些不知分寸了,但其实按照关系来看的话,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姑姑。”
周围的人皆是惊讶,他们没想到自己家怎么就和李家有了这姑姑侄子的关系,只有那位老者神色一凛,深深地看了赵连云一眼。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衣裙,贵妇打扮的女人道:“连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连云没想多解释,只道:“有些年了,是爸爸那一代的缘分了,后来又没有什么交集,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说完,赵连云对着那位老者求证道:“是吧,爸爸。”
老者名叫赵安世,正是赵连云的父亲,他有些严肃,是个习惯性皱眉的男人,眉心有深深的折痕。
猝不及防被女儿点到了,他沉声应道:“是有这回事。”
赵连云有些俏皮地对赵安世眨了下眼,然后已经是明示了地对萧沐翼道:“你的父亲去世了,作为姑姑,礼应对小辈多些照顾。小景是独子,平时在家里也无聊,正好你们还是朋友可以作伴,如果有意的话,不如就来我家里住吧。”
“咔嚓。”无人注意到的一声轻响。
苹果的汁水流过指缝,滴到了地上。
众人哗然,赵连云竟然是想收养一个都二十岁了,而且看起来既阴沉,又没礼貌的仆人,他们立刻就想反对。
但因艾格纳茨在场,总归是没人敢随便发言的,可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却是十分明显。
赵安世不满地看了眼好像兴致勃勃的女儿,加重了声音,略带责怪地喊了声:“连云。”
赵连云却不管,她依旧笑盈盈地看着萧沐翼:“你觉得怎么样?”
聂景和也看向萧沐翼,他还是有些怕,但是一想到家里以后就不止自己一个小辈了,又有些期待,小声道:“沐翼……”
萧沐翼仍是沉默,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无边的恶意。
高高
在上的打量,嘲笑、鄙夷、施舍,还有……自以为是的善意。
恶心,恶心到……他想吐。
“咔嚓。”
艾格纳茨这次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他的视线往下移,瞳孔忽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见那个由聂景和交给萧沐翼的苹果,已经在萧沐翼的手里面目全非,烂做一团,这根本就不是用紧张能糊弄过去的程度了。
但是他一擡眼,beta的表情却未有一丝波动,好像被面具焊死在了脸上般地冷漠,身上也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被释放出来。
异常。
艾格纳茨发现了“异常”的存在,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叫萧沐翼的人绝对有问题,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
他正要开口……
“扣扣扣。”
却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除了萧沐翼,大家都下意识地探头看了过去。
等看清来人后,有人没忍住,捂住嘴还是发出了惊呼。
“天哪!”
“怎么可能……”
“我是在做梦吗?”
艾格纳茨更是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掀翻凳子倒在瓷砖铺成的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震惊道:“表哥,你为什么来了!”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就是帝国鼎鼎大名的前战神——尹桑羽。
只是他现在看起来……特别不战神。
一双细眉似蹙非蹙,眸中水波流转,盈盈欲滴,眼尾绯红添染几分媚色,薄唇轻轻抿起似是隐忍,赫然是一副笔墨难以描绘出的美人落泪图。
他仿佛藏了无尽的委屈在那一双勾人水润的眼中,只一瞥就能让人心疼。更别说,美人还身残体弱,无法站立靠着轮椅才能出行,更惹人怜爱。
在场的人中,就连alpha都忍不住一捂自己的心脏,忘了那人身份,红了脸没舍得移开视线。
尹桑羽瞪着艾格纳茨,用低哑的泣音道:“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带着我的……人,走了。”
“还问我……为什么要来?”
萧沐翼意识到是尹桑羽找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听见这断断续续的问句,他不禁僵硬地转过了头。
却在看见褪去冷漠威严的尹桑羽后,轻吸一口凉气,忽地愣住了。
是灵灵……
艾格纳茨心灵震撼,他怎么能想到不过一个仆人而已,自己带走就带走了,居然能让在易感期中的尹桑羽追出来。
他赶紧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表哥,我以为只是一个仆人而已,你不会在意。”
尹桑羽却是一句解释都听不进去,他觉得艾格纳茨就是故意要和自己作对,不禁悲上心头,眼泪就那么一颗颗地滚了下来,他伤心道:“你滚……你随随便便就……带走我的人。”
“连问一句都不问,你就是……故意的,你以后再也不要叫我表哥了……我不认你了。”
艾格纳茨吓得够呛,他赶紧走过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颤唞着手给尹桑羽擦眼泪:“表哥,我错了,我真的……以为只是一个仆人。”
“仆人?”尹桑羽有些凶地红着眼反问。
艾格纳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头道:“是的。”
尹桑羽更生气了,他打开艾格纳茨的手:“走开,别碰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他不管大受打击的艾格纳茨,像被人欺负了似的,抽噎了两下,对萧沐翼伸出手,轻声唤道:“沐翼,过来,跟我回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萧沐翼起身的一瞬间丢掉了苹果,他小跑着到了尹桑羽的面前,下意识要把手放进等待的掌心里,却在将要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
眼中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动容,又掺杂了几分迟疑与克制,萧沐翼深深地凝视着尹桑羽的脸,最后只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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