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的书房里,杨继盛放下《武经总要》,方正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靛蓝直裰洗得发白,却浆挺如刃,衬得他愈发刚硬如铁。
"岂曰无酒?"他朗声大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与子同袍!"
酒过三巡,李春芳冲陈恪使了个眼色。陈恪的酒杯在指尖转了转:"椒山兄此番巡边..."
"别问。"杨继盛突然放下竹箸。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书房霎时死寂,更漏的滴水声突然放大。李春芳手中的鹅掌"啪"地掉在碟中,酱汁溅上云雁补子。
"问常将军是否与子恒相熟,"杨继盛的声音像块生铁砸在青石板上,"就是不想你们卷进来。"他目光灼灼,"我上奏时,你们最好都在外地。"
陈恪的指甲掐入掌心。
"即便要弹劾,"他斟字酌句,"何不从赵文华、鄢懋卿入手?严嵩树大根深,你一但弹劾严嵩,即是直指...."陈恪手指往天上一点。
"子恒!"杨继盛猛地拍案,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你看这大明,像不像棵被蛀空的树?"他枯瘦的手指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个狰狞的虫形,"只捉小虫,济得甚事!"
李春芳的脸血色尽褪。
杨继盛突然背过身去,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出师表》挂轴上,与"鞠躬尽瘁"四字重叠。这姿态太明白:再劝便是陌路。
"罢了。"李春芳强笑着打圆场,"喝酒!"
离府时,杨继盛在影壁前拦住陈恪。
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边,恍若一尊青铜像。
"子恒,我知你与我不同。"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谋的是社稷安稳,我求的是...人心不死。"
陈恪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哽在胸口。
最终只是重重握了握那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即将写下震动天下的弹章,也将被拶指夹得血肉模糊。
马车驶过午夜的长安街,车厢里弥漫着花雕的苦涩。
怀远侯府内,常乐悄悄握住陈恪冰凉的手指,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
"穿越者终极守则:"陈恪对着虚空默念,"当你目睹英雄走向悲剧却无力阻止时,请记住——有些火光注定要以燃烧自己为代价,而你能做的,是在余烬中保存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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